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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言
这是多年之前在老家办的一个案子。事后想写一篇手记,但一直未能写完。今天在电脑中看到了这篇手记,决定将它完成。
我做律师以来,见过形形色色的女人。意气风发的白领丽人,颠沛流离的打工妹,自甘堕落的风尘女子,珠光宝气的富婆,清纯可人的小萝莉,满脸憔悴的怨妇。
每个女人都是一道风景。有的是风平浪静、白帆点点的港湾,有的是清澈明亮、欢快奔流的小溪,有的是满天星斗的夜空,有的是慵懒闲适的午后。在她们的一颦一笑、举手投足间,我默默地领略这无边的风景,品味着她们的故事……
一
夏日的午后,我在办公室写材料。内勤领着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位年轻女孩来到我的办公室。
中年夫妇一看就是农村人,虽然穿着干净的衬衫,但黝黑粗糙的皮肤和局促不安的举止说明了他们的身份。年轻女孩大概十七八岁,秀发披肩,皮肤白净,衣着时尚,顾盼自若,戴着一副墨镜,一看就是没吃过什么苦的小女孩。
在村妇的叙述中,我了解了事情经过。
小女孩是他们的女儿,在本市的一家足道馆上班。有一天,足道馆的两个女孩不知因什么事情争吵了起来,她女儿从边上经过,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。其中一个女孩脱下高跟鞋冲她扔了过来,鞋跟正好砸在她的左眼上,顿时血流满面。送往医院后左眼已经保不住了,被迫摘除。那个扔高跟鞋的女孩被关进了看守所,案件已经到了检察院。承办案件的检察官让她家里请个律师,提交诉状。
我问:那个扔高跟鞋的女孩家里经济条件怎样?
村妇一脸的愁苦:她家也是农村的,我女儿住院到出院,她家一次都没有来看过,听说也是非常困难。家里条件好的话,谁会把女儿送到外面给人洗脚啊。
我说:这就有点麻烦了。你女儿住院的钱都是自己垫付的吗?
村妇说: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啊,是足道馆的老板娘垫的。
我灵机一动,问村妇的女儿:你受伤的时候正在干嘛?
女孩回答:我当时正在给客人洗脚,从房间里出来拿毛巾,看见她们在吵架。
我问女孩:你们老板娘有没有跟你们签劳动合同?
女孩摇摇头。
我说:好了,我知道该怎么办了。我们就把老板娘一块告上去。
女孩和她的父母有点迟疑,问道:这样合适吗?又不是她弄坏了我的眼睛。当时老板娘也不在店里,还是出事之后才赶回来的呢。
我理直气壮地说:怎么不合适?你是她的员工,你在她的店里受了伤,对方又赔不起,不找老板娘找谁啊?
村妇说:好吧,我们听律师的,你说怎样就怎样。
办完委托手续,村妇出去了一趟,很快就回来了,手里拎着一个破旧的蛇皮袋子,袋子里面的东西还在一动一动,发出咕咕的声音。
村妇说:易律师,我们乡下没什么好东西。这只鸡是自己家里养的,刚才怕弄脏你的办公室,放在走廊上了。你不要嫌弃,收下吧。
我笑着说:你们带回去吧,我这边自己又不开火,也不会弄。
村妇说:我们带回去也麻烦,你就收下吧,送给别人也是好的,这是正宗的土鸡啊。
我只有收下。她们走了之后,我把这只鸡送给了家在本地的同事。
二
诉状提交上去之后没几天,村妇两口子又来到了我的办公室,说老板娘让她到店里去一趟。于是,我陪着他们来到了足道馆。
足道馆座落在江边,闹中取静,装修典雅,过道和楼梯口挂着本市各界名流题写的字画。乍一看,像是一家茶楼。
老板娘仪态万方,面带微笑站在楼梯口迎接我们。我们在会客室坐下后,店里的小妹立即端来茶水和果盘。
我递上名片。老板娘双手接过,然后笑着说:真不好意思,我一个女人做点小生意,也没有印名片,我姓徐。
老板娘边打量我边说:易律师你好年轻啊,多大年纪了?
我打着哈哈,笑着说:谢谢夸奖,不年轻了,做律师都好多年了。
老板娘坐在村妇身边,拉着她的手,关切地问:苹果出院后身体还好吧?
"苹果"就是村妇的女儿。据说,这家足道馆的每个女孩都以水果命名,葡萄,香蕉,菠萝,樱桃等等。这是老板娘的要求。老板娘的名字是雪梨。
村妇擦擦眼泪说:还能好到哪去啊,医生建议她赶快安装义眼,时间拖长了就没办法了。家里哪有钱呢。孩子天天在家发脾气,我们也不敢说什么。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啊。
老板娘收敛起笑容,脸色变得凝重。她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说:苹果现在这个样子,我也很难过。这些小女孩在我这里,我把她们当作自己的小孩一样看待,平时管得也很严。没事的时候,我还带她们去养老院,给那些老人免费做做足疗,培养她们的爱心。没想到,我不在店里,就会出这样的大事。我这辈子,第一次进公安局,也是第一次收到法院的状纸。
我看着她,微笑不语。即使是在昏暗的灯光下,也可以看得出老板娘的皮肤保养得很好,白白净净。尽管岁月已经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,也必须承认,十多年之前这肯定是一位风华绝代、倾国倾城的美女。好一个半老徐娘啊。
老板娘说:冤有头,债有主。苹果的伤是谁造成的,你们就找谁赔钱,找我是没有道理的。苹果受伤后,我把她送进医院,我出的住院费,我在医院陪护了整整一天,直到她父母赶过来。她住院的时候,我还从店里炖鸡汤送过去给她。你们现在把我告到了法院,太不应该了。
老板娘的眼中充满了愤懑。村妇两口子在一旁坐立不安,十分尴尬。
我清了清嗓子,微笑着对老板娘说:徐总,我理解你的心情,换了我是你,也接受不了这个现实。我听苹果和她父母说过,你对苹果非常体贴,苹果住院的时候你照顾得很好。我们一直是非常感激的。
老板娘说:那你们还告我?真是好心没有好报啊。你们还要我赔二三十万,我看到你们的状纸后,气得一晚上没有睡觉呢。
我说:徐总……
老板娘说:别叫我徐总,听着怪怪的。就叫我老板娘吧,她们都叫我大姐。
我说:徐姐,如果打坏苹果眼睛的那个女孩能够赔付全部费用,我们肯定不会把你扯进来的。可是她赔不起,我只好把你加在诉状里了。
老板娘眼睛一瞪:菠萝家没钱,你就找上了我?要是我没钱呢,你们找谁?
我笑着说:徐姐,我把你写进诉状,是有原因的。你是这个店的老板,苹果是在工作的时间,在工作场合下受的伤。按照法律规定,你作为老板是负有一定责任的。
老板娘沉着脸,说:我虽然没有你读的书多,但是也认识不少朋友。该不该我赔这个钱,律师你说了不算。
我说:徐总,我也希望你咨询一下其他的律师或法官。我相信你的活动能量,上楼时我也注意到了你这里挂的字画和照片。虽然苹果的父母是乡下人,但他们不会看着女儿没有钱治眼睛。苹果才17岁,以后还要嫁人。这个官司哪怕是打到省里,打到北京去,我们也不会放弃。
临别的时候,村妇两口子满脸愧疚,不敢正视老板娘。老板娘一脸的严肃,伸出手来和我告别。我象征性地握了握她的手,感觉到她的手是冰凉的。
三
几天后的一个晚上,我和朋友们在酒楼里喝得高潮迭起,突然接到本地某部门一位要员的电话。领导亲切地问我是否有空,能不能抽时间见个面。
这还用说。领导召见我,就算外面下刀子我也要赶过去啊。
领导说:我在足道馆的包厢等你。
我顿时明白了。坐在车上,我想,领导会对我提出怎样的要求,我又该如何应对?
足道馆门前停满了小车,客人络绎不绝。吧台小妹见我来到,立即通报老板娘。老板娘满面春风地出来跟我打招呼,拉着我的手,领着我进了领导所在的那间包厢,轻轻地带上门后飘然离开。
一位小妹正在给领导捏脚。领导热情地招呼我坐下,吩咐小妹让老板娘再安排一个手艺好的技师过来给我捏脚。
老板娘领着一个小妹,端着果盘和茶水进来。领导说:你先出去吧,我跟易律师聊聊。
领导说:我这脚啊,一直都不太好,小妹你给我使点劲,用力揉揉。
我说:是啊,捏脚有利于身体健康呢,足底对应着身体的各个器官,多捏捏有好处的。
领导说:小易,最近业务怎么样啊?忙不忙啊?
我说:还好,瞎忙。
领导爽朗地笑着,说:忙就好啊,你这小伙子也不错。人长得帅,脑子也灵活。大家对你评价都很不错。
我说:哪里哪里,我经验还是很不足的,还需要多学习,多向您请教。
领导说:今天叫你来呢,也没有什么事。我路过这里,进来洗个脚,听小徐说起你,所以就叫你一起坐坐。
我说:呵呵,我前几天还找徐姐的麻烦呢。
领导摇摇头,说:不能说是找麻烦,那是你的工作职责嘛。我跟小徐说了,人家律师就是做这个的嘛,当然要为当事人考虑问题。小伙子,你是对的。
我说:其实,这个事情徐姐也挺委屈的。
领导说:你就按照法律规定,该怎么办就怎么办,不要为难。如果有可能的话呢,看看能不能从中协调一下,怎么把这个事情处理得更好。
我说:那是当然,我也在想,这个事情协商解决是最好,打起官司来很麻烦的。那个小女孩家里也急等着钱做手术呢。
领导笑着说:小易,我一直很看好你,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,呵呵。
说着说着,领导的睡意上来了,发出了轻微的鼾声。两个洗脚小妹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。我靠在沙发上沉思。
这时候,响起敲门的声音,老板娘风情万种地走了进来,手里拿着一枝葫芦丝。
我连忙起身。领导也睁开了眼睛,微笑着对老板娘点点头。
老板娘端了一个凳子,坐在我们对面,说:这两个小妹的手法怎样?
领导说:蛮好,蛮好。
老板娘说:我前段时间陪同李市长去泰国考察,特意到那边的足道馆里去参观。过段时间打算从那边挖一个技师过来,给我们的小妹培训一下。
领导说:喔,你去泰国了啊。我说怎么好几次过来都没看到你呢。
老板娘笑着说:是啊。市里组织一些企业家去泰国考察,李市长非要我也参加。跟他们住在同一个酒店。这些男人啊,一到外面就不会照顾自己了,我还帮他们洗衣服呢。
领导听了,哈哈大笑。
领导转过头来,对我说:小徐跟我妹妹是小学同学,小时候经常到我家里去玩。我认识她的时候,她还是个小丫头,梳着羊角辫呢。
老板娘笑着对我说:是啊,他家里是老红军,房子大,好吃的东西多,我那时候可喜欢去他家里了。他爸爸也很喜欢我,说是要认我做干女儿呢。
我说:原来是这样啊,那感情是很深的。
领导说:我刚才也跟易律师说了,这个事情呢,也不能让他为难。你呢,要多理解一下他的工作,要多配合。该赔的还是要赔。
老板娘说:哥哥你发了话,小妹我肯定是听的。易律师这小伙子不错,我见他第一眼就看出来了,他跟别的律师不一样。我也说不出来哪不一样,就是感觉很好。
我笑着说:徐姐你又夸我了。我倒是觉得你很让我佩服呢,一个女人撑起这么大的场子,不容易啊。
领导说:好了,你们先聊着,我有点事情要先走。今天洗脚算小徐请客。
我说:还是我来买单。
领导说:不用不用,就让小徐破费一次吧。
老板娘笑吟吟地在一边说:哥哥你放心,今天当然是我请客了。
送走领导,我们重新回到包厢里面。
老板娘给我换过了茶水。我看着她手中的葫芦丝,问:徐姐,你会吹葫芦丝?
老板娘笑着说:是啊,闷的时候一个人吹着玩玩。有时候熟悉的客人来了,我也吹给他们听听。我给你来一段吧?
我连忙说:不用了,下次吧。我们说说事情。
我把茶杯端在手中,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和缓缓冒出的热气,说:今天接到领导电话,他约我在这里见面,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。
老板娘看着我说:我也没有特意找他,今天他来我这洗脚,我跟他说起这个事,他说跟你认识,就给你打了电话。
我说:领导出面了,这个事情我会更加慎重。其实,给我介绍这个案子的也是位领导。苹果家一个亲戚跟这位领导关系很好,找他帮忙,他就让我来操办了。
老板娘说:我不是要你为难。那天你来过之后,我对你印象不错。大家认识一下,以后就是朋友了。这个城市这么小,以后互相有个照应。
我说:你今天找的领导,对解决这个事情可以起到很大作用。你最好跟菠萝家里联系一下,告诉他们,如果不赔钱的话,他家的女儿肯定要坐很长时间的牢。如果赔钱的话,我们可以要求法院从轻发落,这样就可以判缓刑了。
老板娘眼睛一亮。
我接着说:另外我建议你,如果有时间,去苹果家走走,看望一下苹果。人心都是肉做的,你如果感动了苹果家的人,他们可能会放弃一些要求,这样一来,你的担子也轻了很多。
老板娘似乎想说什么,我没等她说出口,先说了出来:除非苹果家自愿,我是不会主动让步的,更不会去劝说他们。如果我是你的律师,也不会出卖你的利益。今天我之所以向你提出两点建议,一是领导出了面,更重要的是,我也希望这个事情能圆满解决。如果最后法院判了一个大数,苹果家一分钱都拿不到,我也有负重托。
老板娘点点头说:我理解你,你是个好人,是个负责任的律师。今天你能给我指出一条路,我已经很感谢了。等这个事情处理好了,我一定会找你做律师。我给你吹一段葫芦丝吧。
醉眼朦胧中,悠扬的葫芦丝乐曲在空中漂浮。老板娘虽然有了点年纪,但是灯光下别有一番成熟女性的味道,比起青涩懵懂的小女孩,这种历尽沧桑的风韵更有杀伤力。
我赶忙起身告辞。
四
第二天一早,我接到苹果母亲的电话。她说,老板娘来电话了,正在赶往她家的途中,来看望苹果。问我怎么办。
我说:这是好事啊,你们尽地主之谊吧。
傍晚,苹果的母亲又打来电话,告诉我,老板娘一行来了三四个人,买了好多营养品,还送来了一万块钱。老板娘还说,要认苹果做干女儿。等苹果治疗结束之后,还到她店里上班,做收银员。
苹果的母亲说:易律师,我实在是过意不去啊,这一天我都不敢看老板娘的眼睛。要不,我们就不要告她吧?
我说:那你孩子的治疗费怎么办?总不能放弃治疗吧?
苹果的母亲顿时语塞,在电话里抽泣了起来。
我说:该要的还是要,总会有解决的办法,你先别着急做决定。
苹果的母亲说:好吧,易律师,我听你的,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。
不一会儿,老板娘的电话也来了。
老板娘说:易律师,谢谢你的建议。今天我去了苹果家里,确实很可怜。乡下人,家里很穷、很破。
我问:沟通得还好吧?
老板娘说:苹果家里很客气,买了好多菜来招待我们,还带我们到附近的景区转了转。
我说:乡下人很朴实的。
老板娘说:易律师,我有个想法,听听你的建议。苹果的眼睛肯定是要治疗的,否则年纪轻轻的姑娘就废掉了。她家里那么穷,拿不出来钱。菠萝家里更穷,现在人又关进去了。如果我替菠萝垫付这个费用,她能不能早点放出来?菠萝可以到我店里打工,来还我的钱。
我笑着说:老板娘,你的主意很高明。我建议你把这个想法再和领导沟通一下。
老板娘哈哈大笑:易律师,你别装了。我是非常信任你的,你就告诉我这样操作行不行,菠萝能不能早点出来。苹果家会不会在这个赔偿的基础上,另外还要店里再赔偿?
我说:徐姐,按照法律规定和以往的经验,这个思路是可行的,当然,还需要和法院进一步沟通,取得法官的支持。法官会从被害人得到及时治疗的角度,灵活处理这个案件。至于苹果家的态度,我只能说,精诚所至,金石为开。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。
老板娘说:这两个孩子都挺可怜的。我们还是一起想想办法帮她们吧。
我说:徐姐,你放心,我会想办法的。
几天后,我陪着苹果和她的父母再次来到足道馆。在老板娘的会客室,我们见到了菠萝的父母。菠萝的父母一看就是最底层的穷苦人家出身,满脸憔悴,面容愁苦。夫妻俩见到苹果的父母,二话不说,齐齐跪在地上,泣不成声地说"对不起啊大哥大姐,我们对不起你们啊!"苹果父母蹲下来,和他们抱在一起放声大哭。
等他们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,老板娘把他们扶到沙发上坐下。小妹端上茶水和果盘。
老板娘一脸严肃地对菠萝的父母说:你们家的孩子,给我惹了很大的麻烦。
听到这话,菠萝的父母起身要给老板娘跪下。
老板娘摆摆手说:坐下吧,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。好在苹果家里是通情达理的人,特别是,他们找了一位好律师。为了这个事情,易律师费了很多的时间精力,做了很多的事情。
我说:这是我的工作职责。
老板娘接着说:我这几天托了很多人。法官说了,如果苹果能原谅菠萝,是可以从轻判处的。
苹果的母亲忙不迭地说:原谅,我们原谅。都是孩子,我们知道她不是故意的。
眼看要坏事,我赶紧插话:我们的意思是,如果菠萝能够赔偿苹果的治疗费用,是可以原谅的。
菠萝的母亲哭丧着脸说:我们真的是赔不起啊。
老板娘冷冷地说:这是关系到你家孩子的大事,赔不起也要想办法。
菠萝的父亲擦着眼泪说:我知道孩子闯了大祸。我们回去卖房子、卖地,也要赔这个钱,救我闺女。可是,这点钱也不够啊。
老板娘说:能筹到多少钱?
菠萝的父亲咬咬牙说:应该能有三四万块钱。
老板娘沉默了一阵子,问苹果父母:治疗这个眼睛,大概需要多少钱?
苹果的父亲说:我们问过了省里的大夫,他们说,各项费用算在一起,大概要十几万。我们自己家里也能凑两三万块钱。
我清了清嗓子,说:这个钱只是最基本的治疗费用,还不包括营养费、护理费、误工费、精神抚慰金等。
苹果的父亲说:易律师,其他的钱我们都不要了。乡下人没那么金贵。
我无语。
老板娘冲我微微一乐,接着说:如果这个钱我先借给菠萝家里,他们赔你们的钱,你们还会找我要赔偿吗?
苹果的母亲说:哪里会,我们一开始就没想过找老板娘的麻烦,是易律师……
我尴尬地喝了一口水。
老板娘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:易律师也是为了你们好,这个我理解的。他是一个负责任的律师。
苹果的母亲说:是的,易律师也是为我们好。
老板娘说:这十几万的治疗费,菠萝家里出四万,苹果家里出三万,剩下的钱,我借给菠萝家。你们要给我打借条,菠萝出来后继续在我这里打工,用工资来还,同意吗?
菠萝的父母忙不迭地点头说:同意同意,谢谢老板娘。
苹果的父母也说:同意,这样就好了。
老板娘说:为了这个事情,我可不只花了这些钱,都没法跟你们说。
菠萝的父母说:老板娘,不用说,我们懂的。
老板娘说:易律师,麻烦你帮我们起草一个协议好吗?
我说:没问题。
五
签完协议,老板娘的钱很快到账,还替菠萝家预先垫付了四万块钱。拿到钱后,苹果家立即带着她去省城做手术。
一个月后,我接到老板娘的来电。
老板娘说:易律师,还好吗?这么长时间,你也不来我小店里坐坐。
我笑着说:我是劳碌命啊,一天到晚忙昏了头。
老板娘说:再怎么忙,也要注意身体啊。你工作很辛苦,累的时候到我店里按个脚,放松一下嘛,我又不收你的钱。
我说:好呀,有你这句话,我以后会常去的。
老板娘说:欢迎你来呀,我这可不是客气话。我们是不打不相识,通过这个事情,我看出来你是个很优秀的小伙子啊,人长得好,脑子也灵活,还坚持原则。
我笑着说:徐姐,你再夸下去,我都不好意思去你那足疗了。
老板娘说:我说的是真的啊。我见过的律师有很多,你是唯一让我又爱又恨的呢,哈哈。我大哥果然没看错人啊。
我说:惭愧惭愧,帮我给领导带个好。
老板娘说:我刚才把菠萝从看守所里接了回来,她判了缓刑。真是谢谢你啊,这下子功德圆满了。
我说:你可得好好管教她啊。
老板娘说:是啊,再要出事,我可是救不了她了。你是她的恩人,过段时间我让她登门向你道谢啊。
我说:不用不用,徐姐你才是她的恩人啊。
老板娘说:说好了啊,你有空就上徐姐这里来坐坐,聊聊天,徐姐吹葫芦丝给你听。
我说:好啊。
后来,我再也没有进过那家足道馆,尽管老板娘多次来电邀请,我都以在外地出差为由婉拒。
每次坐车路过那家足道馆,我总会隔着车窗看一眼。
我想:老板娘这会儿在干嘛,是在陪客人聊天,还是在吹葫芦丝呢?
实习编辑/雷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