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改周年记
倾城 倾城   2015-07-25

 

有人辞官归故里,有人漏夜赶科场。一路高调推进的本轮司法体制改革,随着湖北法检首批入额人员于近期低调分娩,第一批七省市试点至此已尽数亮招。刚刚落幕的上海会议,又开始推动单独序列与薪酬向纵深推进。


虽然媒体上高潮不断又语焉不详的热闹,与大院里面面相觑又欲说还休的纠结,似已成当前舆论场之两极,但在官方对司改一周年浓墨重彩之际,也不妨做点民间醒酒汤,以亲历者的感受简单复盘,以期为后来者鉴。我始终认为,促进派未必就是歌德派,谁说吐槽之中无真爱?


毋庸讳言,领本轮司改风气之先的是上海,但上海终究只是上海。以中央政法专项编加地方文员编为分母奠定的员额基数,其“开闸式”入额从一开局就显得游刃有余,不仅审判员能入尽入,一批长期滞留难升的助审员也被借势送进了游戏圈,还预留下了足够空间。至于单独薪酬体系,与一些善财难舍或囊中羞涩的省份相比,不差钱的上海据称早已万事俱备,只待政策东风。


而其他省份以政法专项编为金箍圈划定的入额之战,从一开始就陷阵重围望之生畏,沦为钝刀子割肉的“限入式”裁员,红线之内“二桃杀三士”的格局之下,主事者纵然使尽浑身解数闪转腾挪,也只落个按下葫芦浮起瓢,被改革者的剥夺感与获得感,已成一笔不知何时能算清的糊涂账。省级统管了大半年,利好春风还在玉门关外。而魔都之外,才是这块土地上的大多数。


身为棋子的先试者还复杂难明,心怀惴惴的后续者已抓耳挠腮,但面对“民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”的缄默之禁,亲历者所了解的信息量,其实并不比盲人摸象的局外人更多一些。


纵观之,从多收了三五斗的谨慎乐观,到或许有几百文的不尴不尬,涨薪梦已斑驳褪色;从摊薄的入额馅饼,到烫手的追责山芋,员额制正寒气袭人;从百舸争流谏议改革,到满网吐槽冷嘲热讽,舆论场在缓缓变凉。一年来,几乎每一步向前推进,似乎都遭遇过杯葛变形,暗流潜涌抵牾不断。而这,或许才是天朝式改革逻辑的本来面目。


现实中,以恩赏应有的行政职级赎买一批“员外郎”,以船到码头车到站劝退一批“老革命”,以换签字笔不换权位尊荣慰留一批“关键的少数”,以胡萝卜加大棒稳住一批“司法民工”,已成各试点地方的通例。但在尘埃落定之后,忙的更忙,入另册的作壁上观,观望等待也成为业内普遍景象。


心底兵荒马乱,大局需要维持,案件还得人办。同台执过法槌,一口锅里搅食,汤换了药没换,人已分作三六九类,谁能激励生不逢时的旁观者?谁来指挥那些前法官老助理?谁去操心车马俸禄柴米油盐?如何将纷乱的人心重新拧成一股绳,主事者才下眉头,又上心头。


高举高打的“员额制”落入凡间后,正在从牛鼻子变身为阿喀琉斯之踵。红利激不起热情,情怀治不了内伤,文件挡不住离意,调研跟不上需求,几十年沉积的旧有生态骤然破碎,新格局还如雾里看花,这一出牵动万千目光的独幕剧,却已在隐隐吞噬人们对未来的信心和耐心。远去的邹碧华燃灯式的理想与悲情,矗立成一个无言的时代路标。


正如年轻的资深观察者、吐槽专业户@上里巴人总结的:“司改如同救市。股市动荡,散户如浮萍,永远在跌宕的大潮中扮演接盘侠的角色,甚至自我抚慰出几分为国接盘的悲壮;改革攻坚,法官如棋子,终究还是难以借改革的春风摆脱司法民工的命运,故人依旧,却没有了笑面人生的轻松。”


如何打破僵局,而不是强拉硬拽,如何凝聚人气,而不是涣散军心,如何因时施策,而不是削足适履,正在考验这一轮机遇前所未有、压力也前所未有的改革。开弓固然没有回头箭,但也绝不能“以其昏昏使人昭昭”,逢山绕路遇河拆桥,轰然堕入“为改而改”的陷阱,忘了当初为什么要上路。


少一些乾纲独断内耗互损,多一点自信通达开门纳谏,少一些千篇一律急躁冒进,多一点因地制宜循序渐进,尊重司法规律和内生活力,审时度势赋予试点地区以适度的自主权,其实无损圣明,更是在为未来种下善因。试点的初衷,也应是以顶层设计为依托,以实际效果为准绳,于先行先试中总结利弊引领示范。于改革而言,允许试错或许比照猫画虎更弥足珍贵,未必就是一纸令下便言出法随不容置啄。


网络上,为改革发声的越来越多,连一些素来沉默的院长们都加入了“独唱团”,那些暖场的话语,有人感同身受,有人不明觉厉,有人嗤之以鼻。但在上位者眼里,这些或许不过是顺水推舟的“正能量”,稍稍逾矩一点,便成为被盘根究底追查的负面舆情。那些略显刺耳的真诚发声,不仅意味着离经叛道,更意味着大棒加身。


刘瑜说:沉默的人数越多,打破沉默就越难——因为当越来越多的人卷入沉默的漩涡,从这个漩涡中挣脱出来需要的力气就越大。历史上的先知,往往命运悲惨。面对第一个站出来大喊“屋子里有大象”的人,人们往往不会顺着他的手指去看有没有一只大象,而是怒斥他为什么吵醒了自己的好觉。


勘破世情惊破胆后,看戏只看样板戏,跳舞只跳广场舞,微信只发养生汤,早已是聪明的国人与生俱来的自保铠甲。段子手纵横捭阖,高级黑大行其道,成为自虐时代的残留暖意。或如@饼饼说的:庙堂虽冷,曾有痴心照明月;天下之大,岂无杯酒慰平生。


北望王师又一年,当这一代身份尴尬、心底沧桑的法律人,既抓不住青春的尾巴,也看不见澄明的未来,面对羞刀难入鞘的半局残棋,也只能说一声:爱过……

 

 

实习编辑/孙金鑫

为无讼供稿/tougao@wusongtech.com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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